金问涛：北京早期邮人纵谈（3）不能不提的王晋斋

王晋斋，是一位有大量邮品存世足以佐证的19世纪10年代北京早期集邮家和邮商，但《北京集邮史》中未见立传，可能是因其生平履历不详难以下笔之故。

其实，在《北京集邮史》成书前五年的2010年，香港陈进权、严平西、上海方庆华等已开始挖掘王晋斋的邮事、并有所发现，以此为基础笔者跟进查找史料亦有所收获，王晋斋的前半生履历基本明了，现将汇考结果举证如下：

1.王晋斋的家世

王晋斋，本名王锡善，生于1882年，祖籍山西太原，上海嘉定人，南翔走马塘“王信义”后裔。

在南洋中学前身育材书塾的校史回忆录中出现早期学生的两种名单，一曰“有学生王宰善、王守善、王錫善、王柱善，顾維钧、朱葆康、林行规、林佩侃、赵月潭等”，一曰“当时学生有王荃士、王稚虹、王晋斋、周荃蓀、林佩侃等十余人。经查考，上述王姓子弟题名的不同实为谱名与字号之别，其中王錫善即王晋斋。下述实寄邮品上“王晋斋”落款及WSS专用标签、“王锡善”钤盖名章共聚一封（图1），也佐证了王晋斋与王锡善实为同一人。

王晋斋出生年份来源于方庆华海外发掘资料，按美国《The American Philatelist》杂志1917年资料：36岁（图2）及《Society of Philatelic Americans》期刊1919年《The Stamp Herald》之会员资料：37岁（图3）推算，其当出生于1882年。

籍贯问题，《嘉定县简志》记：王姓有3支，一支，迁嘉始祖王寿康，原籍山西太原。另经汇考《王寿康世家》《南翔“王信义”的由来》《从沙船业主到官绅和文化人 ——近代后上海本邑绅商家族史衍变的个案研究》《叔父柳生公行状》等文中的相关资料，笔者绘就表1（王春泉支从略）：

其中第五世王辑庭（文瑞1764－1835），独子寿康（字保之，号二如1795－1857）。

其后，第七世为庆字辈：叔彝（庆勋1814－1867），子维贤、谷生（维勤）、槎生（维俭）；季平（庆均？－1866），子维孝、维金；雨湘（庆昌1833-1892），子梓生（维杰）、柳生（维泰）、汇生（维城）；紫乡（庆？），子睦生；询周（庆谋），子虹生。

第九世为善字辈，均学业有成，具国外经历者过半：谷生之子引才（纳善）、立才（建善1873－？）、毓才（柱善）；维孝之子照善、杉缘（树善1862－？）；梓生之子培孙（植善1871－1952）、熙善、爽善；柳生之子荃士（宰善1879－1939）、晋斋（锡善）、绍良（徵善）；睦生之子稚虹（守善1881－？）、静涵（容善）等。

由此，南翔王氏家世基本明朗，需要说明的是以上资料引述均未交代王晋斋（锡善）的直系归属，倒是一则不起眼的旧时讣告解此疑团，告明其乃王柳生之子。《申报》1922.3.9-11《讣告》（图4）云：“显考柳生府君痛于民国十年夏历十一月十六日酉时享寿六十有八 宰善等亲视含殓遵礼成服停柩在堂 谨择于夏历二月二十五日于南翔镇走马塘本宅领帖叨在 谊末恐讣不周特此登报奉 闻 棘人王宰善 锡善 徴善泣血稽颡”。

值得补白的是，香港严平西购到的1件王晋斋寄发的邮件上，加贴有肖像封口纸（图5），疑似为王晋斋之真容。

30年代，学界和邮坛均已不闻王晋斋之声，但1940年的一则讣告使人们知其还健在人世，当年9月24日上海《申报》见登《南翔王宅讣告》（图6）：“显妣甘太夫人于民国二十九年七月廿七日寿终沪寓，兹择于九月廿九日即夏历八月廿八日假上海牛庄路七六四号清凉寺议奠，亲友地址容有未详恐讣不周，哀此登报奉闻 棘人 王锡善徵善率侄承重孙裕燮泣血稽颡”。

2.王晋斋的学校履历

《南洋中学文史资料选辑》中，多篇回忆录均证实王晋斋（锡善）为育材学塾的首批学生。另据王培孙《叔父柳生公行状》记载（图7），王晋斋离开育材后，就读山海关铁路学堂并毕其业。王晋斋进入清华学校的时间则不迟于1912年，因该年《政府公报》通告：清华学堂教职员助国民捐款清单（图8）见录：王晋斋洋二元。在清华期间担任校医院管理员，1915年《吴宓日记》记：“四月八日 医院管理员王晋斋君数来诊视”，《叶企孙文存》1915年4月19日记：“生理小考，由王晋斋监考”。《清华周刊》也多次提及王晋斋，1917年11月第119期《校闻》（图9）记：因事辞职 医院管理员王晋斋先生因病辞职，现由王兆麟先生接充。王晋斋实寄邮件中，见存使用“北京清华学校医院”公函封两件（图10、11），是为其职业生涯之旁证。

   3.王晋斋的集邮履历

据不完全统计，存世的王晋斋收寄封片超过70件，其中《清华大学与清华园邮局百年记忆》展示清华时期封片23枚，布莱恩、林衡夫、陆游、魏钢等4部《中国早期航空邮政金奖邮集》中列举35枚，另见Interasia、vipstamp、淘邮网、华宇、赵涌等拍卖网站付拍封片10余件。

据之观察可以领略王晋斋集邮的三个阶段及特点：

第一阶段：清华时期（1912-1917），王晋斋表现为一个执著的集邮迷。通邮以美国为主，旁及加拿大。图12所示为1914年2月22日清华园寄发美国Stanley Gibbons邮票公司五色旗邮资片(加贴帆船票2枚)，信文内容为索取史坦利吉本斯公司邮票目录、并询问可否以华邮换取目录，落款为：北京清华学校医院王晋斋。图13为1916年7月1日王晋斋自清华园寄加拿大温哥华H.G.Slaugh之西式封。

迄今所见最早日期者为1913年9月16日自清华园寄美国俄亥俄州托莱多Qualten邮票公司封（图14），晚至1917年7月27日寄美国德克萨斯州伯尼G.W.CORYELL之封（图15）。

值得一提的是上海育材的西式启蒙教育对王晋斋的影响很大，从邮品中即可见一斑，不仅英文书写流利，且通信所用均为西式封，中式封仅见一例（图16）。

第二阶段：寓居京城北剪子巷白米仓17号时期（1917-1921），王晋斋加入了国外集邮组织，交游范围也由北美延伸至波多黎各（图17）等国。

该时期还批量制作航邮封，与国内外邮商互动售邮。图18为1919年12月21日王晋斋在《Mekeel’s Weekly Stamp News》刊登的华邮售品广告，图19-20为1921年王晋斋与寓沪外籍邮商薛多尔相互收寄之航邮封。

第三阶段：1922年后，寓所迁移、加入国内邮票会、居家外销华邮，但遗憾的是尚未见到1924年起的邮品露面。

1922年王晋斋搬了家，信息源自邮品。图21所示1922年3月13日北京寄芬兰西式封为笔者近期购得，把玩中不经意间发现：寄件人S.S.WANG CHIN CHAI(王晋斋)的红色英文名址标签与之前的预印名址封之落款已悄然发生细微的变化（图22），收信址由“17 PEI ME TSUANG”(白米仓17号)改为“17 SHI KWEN HU TUNG”(什锦胡同17号)。随后复查《中国早期航空邮政金奖邮集》中1922-1923年间航邮封，确实均已启用什锦胡同新址。

1926年王晋斋加入了辽宁海城的蓂朗邮票会，1930年编出的会员录上仍见列其名（图23）：六号 王晋斋 北平什锦花园三十二号。什锦花园位于什锦花园胡同（横巷），紧邻南剪子巷（竖巷）。

北京邮商杨启明青少年时期与王晋斋有过交往，其《往事杂忆》云：“我出生于1918年6月，1932年念至初一第一学期辍学，帮父亲经营邮票生意。当时家中人口多负担重，我除了做信封加工等大量工作外，还去为经营邮票出口生意的李纪润和王晋斋两家加工出口邮票，主要是配置种类繁多的袋票，收些加工费补助家中的生活”。此时，王晋斋正值知命之年，之后邮坛便再无其音讯。

4.邮品收件人揭示王晋斋的生活圈

1921至1923年间，王晋斋批量集藏航邮封，除自寄自收外，还委托亲朋师友代为收转，现选介如下：

①1921年7月6日“北京王缄，江苏南翔镇走马塘王柳生先生安启”航邮封，贴票邮资合计1角8分，使用预印“S.S.WANG CHIN CHAI”标签封（图24）。

王柳生（1854-1921，图25）,谱名维泰，字柳生，号未叟，上海县人。1890年恩贡生，1895年在松江创新学，教授英文、数学等，翌年该校迁沪取名育材书塾任监院。1906年起担任上海制造局兵工学校校长，同年又被推举为南翔商务分会首任总理，筑道路、办商团惠泽乡里，病故后地方人士为之公祭。

王柳生是王晋斋生父，王晋斋为其父所创办育材学塾的首届学生。

②1921年7月1日“北京王缄，江苏南翔镇走马塘王荃士先生大启”航空挂号封，贴票邮资合计2角4分（图26）。

王荃士（1878-1939，图27），谱名宰善，字荃士，上海县人。1903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商业学校，回国后曾任京师大学堂东文教习。光緒三十一年（1905）奖赐举人，历任河南新乡县知县、江南造币厂总办、江西国税厅筹办处坐办、本溪煤铁公司第六任总办、长春交通银行副经理、哈尔滨戊通公司首任总经理、益通商业银行发起人、汉口财政部造纸厂厂长等职，早年著有《普通经济学教科书》。

20年代返乡，1927年任私立南洋中学校董，1928年任南翔市行政局長，开辟公共体育馆、组建足球队，1935年发起成立南翔古猗园整理委员会。

王荃士是王晋斋的胞兄。

③1921年7月1日“北京王晋斋谨托，济南航空站站长收下、费神转寄北京航空处周荃荪先生”航邮封，贴票邮资合计1角8分，封左上角手书寄件人英文名址（图28）。

周荃荪（1884-？，图29），本名周培炳，字荃荪，上海华亭人，生于天津静海。1891年南归返沪，后学于育材书塾二年余，1901年留学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回国后历任京师大学堂东文教习、使馆学务监督处课员、北京高等巡警学堂提调、汉口交涉局副局长、江汉关副监督、奉天开埠局长兼交涉局顾问等职。1921年2月北京航空署成立，周荃荪出任营业科科长，同年底调任东三省航空处，历任代理总办、航空学校教育长、机械处长、安国军空军司令，1927年出任京绥铁路管理局局長。九一八事变后投靠日本担任洮南铁路局局长、华北交通会社理事、副总裁等伪职。

周荃荪和王晋斋同为育才书塾首届学员，与晋斋之堂兄王稚虹（守善）为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同学、回国后一度与守善、宰善同任京师大学堂东文教习。

④1921年8月14日“北戴河曹寄，北京北剪子胡同白米仓十七号王晋斋先生”航空挂号封，贴票邮资合计2角4分（图30）。

此封寄件人与曹汝霖有关，赵家楼住宅被烧后，交通银行在北戴河为其购置一套别墅，据《曹汝霖一生之回忆》云：“我每年总到北戴河避暑”。

曹汝霖（1877-1966）（图31），祖籍浙江，生于上海。民国初年高级官员，新交通系首领。幼年入私塾，后录取汉阳铁路学堂，1900年留学日本法政大学。五四运动时期被指为卖国贼，赵家楼住宅被烧。1920年后以官营商，曾任交通银行、通商银行、实业银行总经理及天河煤矿公司总经理、正丰煤矿公司董事长等职，抗战时期晚节尚保。

王晋斋堂兄王培孙是曹汝霖的妻（王梅龄）兄，曾中介其赴日留学，王晋斋堂兄王稚虹则为曹汝霖的三妹（曹汝荃）夫。

⑤1923年6月1日“北京王晋斋，天津日租界秋山街西首曹公馆方允常先生台启”航空双挂号，封贴票邮资合计8角，封左上角加贴S.S.WANG CHIN CHAI英文名址标签（图32）。

方允常，画家。生卒年不详，上海宝山人。早年历充上海学校绘画教员，故宫博物院50年入藏文物精品1959年《捐献者名录》列名。

曾为曹豫材、曹汝霖父子绘归稼图（图33），19世纪20年代初与曹汝霖二妹（曹汝锦）丈夫曾志忞共同打理天津意界四马路六号中华美术石工制造所（技术监曾志忞、绘图方允常，参见1921.3.5《申报》广告），1924年曹汝霖父亲归葬上海事宜均由其打理。方允常为曹家至交，常年居住曹公馆，《曹汝霖一生之回忆》曾言及其天津日租界住宅位于秋山街。

曹汝霖与王培孙、王稚虹为姻亲，方允常与曹氏亲如一家，且同为上海老乡，王晋斋与方允常相识也在情理之中。

主要参考文献：

1.严平西，陈进权.清华大学与清华园邮局百年记忆[M].香港：中国邮戳研究会，2011.

2.上海市南洋中学，孙元.南洋中学文史资料选辑[C].上海：南洋中学，2002(1)；,2003(2).

3.易惠莉.从沙船业主到官绅和文化人——近代后上海本邑绅商家族史衍变的个案研究[J].学术月刊,2005(4)

4.王寿康世家[M]//徐侠.清代松江府文学世家述考 上册.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3：558-562.

5.讣告[N].申报，1922-3-9；南翔王宅讣告[N].申报，1940-9-24.

6.[J].清华周刊，1917.

7.布莱恩，林衡夫，陆游，魏钢.中国早期航空邮政金奖邮集[M].北京：人民邮电出版社，2011.

8.宋尧阶.辽宁海城蓂朗邮票会会员录[G].海城：蓂朗邮票会，1930.

9.日本留学中国学生题名录（1903）[M]//房兆楹.清末民初洋学学生題名录初辑.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62：1-45.

10.严修.严修东游日记[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5：155.

11.曹汝霖.曹汝霖一生之回忆[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9.

12.[OL]Interasia、华邮网、华宇、赵涌等集邮网站.

                                                         ——刊于《上海集邮》2017年第6期